戒烟杂记之三
这几天,每天控制在三、五支烟。前天去团头湖钓鱼,不带烟。旁边的钓友抽烟,烟的香味一阵阵飘来,竟然在这巨大的诱惑面前毫不动心。
1975年,辰溪县落实知青返城政策,我和姐姐可以有一人返城,姐姐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。辰溪县轻工业局招工,我被分到了泥木建筑社当学徒,学的是盖房子的木工。泥木建筑社是个大集体单位,其实就是把社会上的泥工、木工、油漆工、电工等组织起来,大家抱团谋生罢了,相当于农村的一个生产队。我的师傅姓陈,六十岁左右,个子很矮,还佝偻着腰,满脸胡子拉碴,好像几天才刮一次胡须,嘴角上时刻叼着一截已经熄灭还舍不得吐掉的烟屁股。这里的男人几乎人人抽烟,好几个中年妇女也抽烟,我的师傅更是个烟鬼。在这样的环境中,抽烟已经成为我生活的常态。
陈师傅的手艺在泥木建筑社几个老木匠中不算好的,他也似乎不知道怎么带徒弟,指点了我几次怎样收拾、打磨斧头、刨子、锯子、凿子等木工工具后,一切就靠徒弟自己摸索了。我砍了一个月的横梁,锯了一个月的木枋,刨了一个月的天花板,凿了一个月的门窗榫孔,师傅才开始让我学习安装门窗,安装天花板、安装混凝土木模架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大概传统木匠的师徒相授都是如此:师傅引进门,修行靠自己。我们学徒工的工资是每月18元,半年左右,我已经能够独立做一些诸如安装门窗的工作,师傅每个月就会偷偷地塞给我8元或10元钱,算是我的补贴。一年后,师傅主动找到泥木社的领导,要求领导让我出师。我心里很清楚,我学木匠才刚刚起步,最多只能给老木匠们做一些辅助工作,师傅是为了让我不再拿18元的学徒工资。师傅对我好,我也敬重师傅。逢年过节,总要提上烟酒去孝敬师傅,平时干活,时时会给师傅递上一支烟。师娘也在泥木建筑社做小工,家里还养着几头猪。师娘买了酒糟、豆渣等猪饲料时,我就负责把饲料挑回家。
陈师傅当了我一年的师傅,我出师后跟着他又做了几个月的木匠。突然有一天,社领导决定抽调我到办公室工作,作为技术管理人员培养,我和师傅一起抽烟的日子就少了。1978年9月,我考上了湘潭大学,离开工作了两年半的辰溪县泥木建筑社,离开了喊我“谢伢儿”的烟鬼师傅,前往湘潭大学报到。过年放假回辰溪,我提着烟酒去看师傅。师傅只知道“谢伢儿”考上大学有出息,至于大学学什么、干什么都不是师傅感兴趣的事情。师傅本就不善言辞,我还记得泥木社开会讨论一些利益分配的大事时,师傅总是跟在别人后面,笑眯眯地大喊一句“反对”或“同意”。于是,我们师徒俩不痛不痒地聊着,抽完一支烟又点燃一支烟。
大四放假那年,我忙着毕业论文的调研和写作,没有去师傅家拜年。然后留校工作,第一个假期只回到辰溪家中呆了几天,不知道忙忙碌碌地干了些什么,又没有去师傅家。两年过去了,等我下决心再去看望师傅时,师傅却因病去世了。再过若干年,我的工资涨了,抽的烟也越来越高档了,但是心中总是有一块隐痛和愧疚:我还欠我师傅几条好烟……